1937年日本發(fā)動全面侵華戰(zhàn)爭,20余萬名云南民眾以血肉之軀,在崇山峻嶺中艱難開鑿出一條長約1146公里的滇緬公路,3000余人在筑路過程中獻出了生命。這條當時中國唯一的國際通道,急需熟悉駕駛和汽車修理的技術工人。在愛國僑領陳嘉庚的呼吁下,3200余名華僑青年分九批從南洋各地回國。1939年至1942年間,這些年輕的南僑機工,在滇緬公路上搶運了50余萬噸軍需物資、1.5萬余輛汽車,以及難以計數(shù)的其他物資,為抗戰(zhàn)筑起一條重要的“生命線”。
陳昭藻(1900-1987)是第二批從新加坡回國的南僑機工,此后他再沒有回到第二故鄉(xiāng)新加坡與祖籍地海南。
1900年9月5日生于海南島樂會縣鳳樓村的陳昭藻,因家境貧寒,16歲漂洋過海,到新加坡投奔哥哥陳昭芹。他曾學裁縫、做雜工,學會電工與駕駛后受聘于新加坡亞細亞輪船公司,負責機械維修,隨海輪遠航到世界的許多國家,妻子病故后,辭職轉至意大利和英國的汽車公司工作,并與兄長及同鄉(xiāng)合股創(chuàng)辦了“天和堂藥店”。
然而,戰(zhàn)爭改變了一切。祖國危難,南洋青年群情激憤。招募機工要求年齡20歲至40歲,已經39歲的陳昭藻擔心落選,將年齡改成34歲。臨行前,他買了船票,委托家嫂把年幼的女兒陳達夢送回海南老家由父親照看,隨行還帶去了一張兒童床。父女此生再也未能相見。
1939年3月13日,陳昭藻隨第二批207名南僑機工從新加坡啟程回國。這一年,3200余名南僑機工告別南洋奔赴國難,他們中,有1800余人再未歸來,在滇緬公路沿線為國捐軀。
1939年,陳昭藻回國一周后被派往西南運輸處仰光汽車裝配廠。那時的仰光,酷熱多雨。他們在一家條件十分簡陋的汽車修配廠露天組裝汽車。按照美國工程師原計劃,每6人一組,一周裝配一輛汽車。然而,居住在裝車廠的機工們,頂著烈日、冒著大雨,在工具匱乏的情況下,每天堅持工作10多個小時,他們的效率與日俱增:從最初每組每天裝配2輛,逐步到4輛,最終達到每天10輛以上。這樣的速度和技能,令美國工程師大為驚嘆。但身體極度透支、營養(yǎng)不良、用水困難、空氣渾濁,使許多工友染上了疾病,陳昭藻等機工不得不搬到六十四街簡陋的小樓租住。
王文松與陳昭藻同屬第二批回國的機工。祖籍海南的他,在新加坡生活10余年,曾是英國摩尼汽車公司的工程師,英文流利,是當?shù)刈坑新曂母呒壖夹g人才。1939年,他動員10余名機工老鄉(xiāng)一同回國,帶回了一個裝有全套修車工具和探傷儀器的箱子(據(jù)文獻和實地尋訪證實,中國的磁粉探傷技術為南僑機工最早引入),回國后任西南運輸處仰光汽車裝配廠副廠長,后撤至云南大理下關,又被派往印度協(xié)助盟軍工作,1946年因車禍殉職,留下兩個年幼的女兒。
南僑機工不僅毅然舍家衛(wèi)國,更憑借精湛技藝化解了運輸路上的諸多危機。他們發(fā)明了多種實用方法,如長時間下坡時向剎車轂滴水冷卻剎車片,搭建汽油桶浮橋和渡船浮橋,使用防滑三角木、視線測量桿,夜間以白布引路、設置強制加水站等,保障了滇緬公路在抗戰(zhàn)時期的暢通運行。
然而,1942年5月,惠通橋被炸后,滇緬公路運輸中斷,“技術報國”的南僑機工被遣散,他們有的流落街頭,有的被日軍活埋。直至1944年,在新加坡愛國華僑侯西反的奔走下,云南華僑互助會成立,部分流離失所的南僑機工得到救助;昆明僑光小學的建立,也讓僑童不再失學。
1946年,在海外華僑的呼吁和各方的幫助下,國民政府開始安排南僑機工分批復員。當時就職于空軍第五軍糧所的陳昭藻雖然報名復員,卻因奉命出差外地,兩次錯過復員機會。之后軍糧所要派遣陳昭藻在內的3名機工隨部隊前往臺灣,陳昭藻卻拒絕了,他選擇留在大陸,留在云南,又結了婚,生育了3個子女,在林區(qū)駕駛汽車運送木材。在孩子們眼中,他是一個“永遠穿著勞動布工作服的阿公”。
(來源:中國青年報 作者:中青報·中青網記者張文凌)